1、
小美人最开始本来不该进组织。
他这种肤白貌美大眼睛的长相,看着就很嗲很娇,伶仃脆弱,有种叫人心哀的美,与组织的核心价值观很不相当,格格不入,怎么说都不合适。可小美人偏偏下手很有诚意。
当时大美人误打误撞赶鸭子上架给他做了半个考官,看到他一边梨花带雨泪眼婆娑地把人拆胳膊卸腿,一边我见犹怜雨中浮萍地将人掏心掏肺,顿觉心口如同被小拳拳雨打芭蕉一顿乱锤。他再一看小美人雪白腮边还挂着血,很有点儿可怜兮兮地低着头却抬着眼看自己,拒绝和“不合适”就卡在嗓子里,怎么都说不出口。
小美人把手往他眼皮子底下一伸,细白手指摊开,掌心血迹未干,捧着颗尚还温热的心。
小美人几乎是哭哭啼啼了:“到底行不行嘛……好恶心哦……”
大美人挑眉,心说我看你刚才手不抖眼不眨,现在这儿搁谁俩呢?但小美人真的是太好看了,爱美之心人皆有,大美人还真就说不出来什么狠话。再加上之前也查过了,小美人真是个干干净净大器早成的反社会人格,年纪不大血债累累,清白得大美人早于他出道十多年此时依旧免不了自惭形秽。
大美人:“……那成吧。”
2、
只是先生好像不太想妥协。
他把桌子拍得“啪啪”响,几乎要跳起来指着大美人的鼻子开骂。
“你还真把这祖宗弄回来了?!他之前干得那些事儿你不知道吗?我们不要面子的吗?弄条连咬谁都不知道的疯狗回来,别人怎么看?我们是捡垃圾还是福利院啊?!”
大美人懒洋洋慢悠悠点了根烟,舒舒服服翘着二郎腿,笑一笑嘴边就浅浅地沉下去处酒窝:“大家只会觉得您有魄力啦。”
先生还很火大:“那你说说!你说说——你把他搁哪儿啊?谁敢跟他住一块儿啊?!”
“那就让他单住呗,这么大的人了,就算不会做饭也知道叫外卖吧?饿不死,放宽心啦。”
“单住?单住?!单住!”先生的手拽着大美人的衣领:“我等着看社会新闻吗?!看着他又把哪家人剁碎了男的炖肉女的爆炒小孩子煲汤吗?!”
大美人叹口气,把烟摁灭在烟灰缸里,用小拇指掏了掏耳朵。
“行吧,”他思忖道,“这也不成那也不成的……好歹我带回来的,跟我过吧。”
3、
小美人带的东西很少。他第二天上午准时出现在大美人家门口,背着个浅灰色的电脑包,怀里抱着个大笼子。
大美人问他:“笼子里装得什么?”
小美人老老实实回答:“狐狸。”
大美人没想到他还能带个活物,本来就有点后悔,这会儿再一听是狐狸,就更不乐意了:听说狐狸很会闹的,味道还大,而且乱咬东西。
小美人和他心有灵犀,赶在他说话之前开口:“嚼嚼很乖的。它不咬东西,也会用猫砂盆……我也会经常给它洗澡,带它去医院。很干净的。”
大美人心说您这都叫“嚼嚼”了还不咬东西呢……真当我是个见色眼开的肤浅之人吗?
小美人眼圈一红,情绪上来说哭就哭,抽了抽鼻子:“不行吗……”
大美人:“行,怎么都行,您别哭,您说啥是啥。”
4、
后来大美人发现,别得暂且不论,小美人至少有一点说的没错。
那就是狐狸真的挺乖的,真的不闹。
闹的是小美人。
5、
大美人接了个活出去了。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水电气网怎么用,枪械库门怎么开;临睡前要关灯,做饭后要关火……大美人本来就比小美人大了十多岁,这会儿他是真的觉得自己未老先衰,直接当妈。
大美人在小美人不舍的目光中三步一回头地上路了。他一边惴惴不安地在金O角端着枪帮毒枭甲解决毒枭乙,一边满心都是自己的临海别墅会不会被小美人一顿骚操作炸飞了。
大美人每天盯着手机看社会新闻,端着卫星电话等飞来噩耗,惶惶不可终日。以至于最后他的倒霉金主毒枭甲以为他在通敌,差点儿要把他留在漫山遍野的罂粟田里当花肥。
大美人悲愤交加,惋惜着这一单没钱赚了白跑一趟不算、回去了还免不了要被先生旁征博引指桑骂槐地呵斥,顺手把他的倒霉金主当了花肥。
他觉得来年这一片的收成应该不错,权当帮先生拓展业务了。
希望回去先生看在钱的份上能少唠叨几句。
6、
大美人各种交接过户安排人手,耽搁了些日子。
先生还算是满意,他也总算是踏上了回家的路。
他惴惴不安地下了飞机,惴惴不安取了车子,惴惴不安地开了家门……然后他觉得自己的狗眼要瞎了。
不过前后月余的光景,小美人居然就把他家翻新重装了一遍。他熟悉的O欧性冷淡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财大气粗金碧辉煌不知道哪个十八线小山村里土财主家小洋楼的暴发户装潢。这会儿小美人正躺在那个纯白底色、有粉红牡丹还描了金边儿的欧不欧中不中和风不和风的宽大真皮沙发上,抱着那只狐狸崽子吃葡萄。
小美人自己吃一口,喂狐狸吃一口,一口一口无穷尽,看得大美人一口血噎在嗓子眼儿里上不来下不去,差点儿没原地暴毙。
小美人看到了大美人,立刻开开心心从沙发上蹦下来,狐狸也不摸了葡萄也不吃了,三步并作两步蹿到大美人跟前,仰着脸看着他甜腻腻地笑起来。
小美人美目盼兮巧笑倩兮:“你回来啦?”
大美人铁青着脸不知道说什么。不过他一大爱好是没事干就晒日光浴美黑,肤色深,就算脸色难看其实也不太能看出来。
小美人果然什么都没看出来,又跟他说:“之前先生找我干了个活儿,说我是新来的照顾我,钱都是现结的。我想我在你这儿住了这么久总得做些什么回报你……我就顺便把你家装修啦!之前太素了,一点儿都不喜庆!现在这样你喜欢不喜欢呀?”
大美人心说我就算不喜欢还有用吗?而且你这到底是什么诡异审美啊?大美人实在是难得遇到这种事,大美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他就只好低着头看眼前的小美人。小美人比他矮了快半头,真是个身娇体柔的姿态,娇得不成样子。大美人这会儿才发现小美人竟然只穿了件衬衫。
还他妈不是小美人自己的衣服。什么臭毛病。
大美人看着那件黑衬衫下面两条白生生的腿,心思一动。
7、
小美人就这么和大美人搞在了一起。
大美人自觉做得漂亮:怕他哭怕他疼,怕他哼哼唧唧不乐意地闹腾,于是该疼该不舒服甚至该主动的都自己来。他摁着小美人雪白的胸口,扶着他的东西慢慢坐下去。扩张了半天的入口就算用足了润滑吞咽起来还是困难,大美人把那柄烫热的凶器一寸一寸吃进身体里,背上总是浮起些汗意。可还没等他松口气,就看到小美人眼泪汪汪,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小美人肤色白皙,这会儿动了情着了欲,胸口颈侧脸颊都是一片浅浅的嫣然,就连膝盖手肘处都泛着些粉色;他瞪大了眼睛看着大美人,眼睛里星光水光交织一片,真的很好看。
大美人见他这副模样,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于是伸出手捏着小美人那个尖尖的下巴颏儿,漫不经心地问他:“哭什么?”
小美人眨了眨眼,眼泪顺着眼尾落下来,消失在浓密的鬓发间。他就那么眼泪汪汪可怜巴巴地看着大美人,一直看着他,好像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一样。过了很久他才摇摇头。
大美人看他这副模样,突然有些心惊。“你不喜欢我?”
小美人这回反应很快,头也摇得飞快。
大美人被他闹得脑仁疼,又想出一个症结:“那就是不喜欢男人?”
小美人还是摇头。
大美人:“……”
大美人这次真的是懒得理他了。可他们俩现在的距离毕竟是负的,大美人也不能真就把小美人掐死在床上。更何况就算大美人杀人如麻稀松平常,可一直是个温柔体贴的好人,在床上把和自己翻云覆雨的人弄死太暴力了,不符合大美人的设定。
大美人咬牙切齿地问:“那你现在到底还做不做了?”
小美人眨一眨眼,又开始哭。不过这次他哭归哭,就算哭得像奔丧,他还是点头了。
8、
大美人有时候觉得小美人在他心里的定位着实尴尬:说是恋人差一点,说是炮友不甘心,说是弟弟自己都过不去自己这一关……大美人想累了就不想了,大美人觉得说不定是他往日里造孽太多,坏事做尽,于是摊上这么一个现世报。
大美人没事的时候就接送小美人出去干活。先生还不是很信小美人,交给他手上的事情也不会离家太远,总想着出了事好控制。大美人经常开着车把小美人送到地方,然后掐着表待在车里等小美人完事。
小美人做事不拖泥带水,干净利索阴狠毒辣,大美人一次也不会等他太久。
也就是看看书、抽抽烟、听听几年前的老情歌,时间便打发了。
大美人有时候挺寸的,车里抽烟从来不知道开窗户,没多久便烟雾缭绕自己吸自己的二手烟,估计早晚没被人乱枪打死乱刀砍死也会得肺癌死掉。
有一次小美人难得狼狈,不知道是走漏了风声还是情报有误、又或者小美人自己还是本事不够——总之那天晚上小美人踉踉跄跄从小巷子里面跌跌撞撞跑出来,银灰色的西装被血浸透了大半。他扑到大美人车前,趴在引擎盖上伸长了手拍了拍挡风玻璃,留下几道惊艳的痕迹。他拍得很轻,失血过多叫他看起来有种鲜明的气若游丝。
大美人坐在车里看着他,不紧不慢又点了根烟。他吐出一口烟气,浅色的雾气撞上斑驳的挡风玻璃,模糊了小美人的花容月貌。
大美人已经能看到有人从后面追过来了。
小美人听到了动静,突然笑起来。他受了不少伤,估计也杀了很多人,可这会儿脸上依旧是干干净净的白皙姣好。他用手在胸口处沾了沾,然后在挡风玻璃上画了个爱心。
小小的。刚好对着大美人的嘴唇。
月色很好,遍体鳞伤、气息奄奄的小美人趴在大美人的车前盖上,用自己的血给他画了个悬在唇上的心形。
9、
先生自然又要拍桌子。
组织有组织的规矩,该是谁的就是谁的,有命拿钱是自己的,没命了也只断送一条。组织这么多年家大业大不惹事上身,靠得就是先生定下规矩,大家都守规矩。
大美人破了例。
“轮得着你动手吗?啊?!轮得着吗!”先生几乎活活气死,名贵的茶具砸了好几套。“这事儿跟你有关系吗?!有吗!”
大美人耸一耸肩膀:“我不动手他就死了。我好歹也睡了那么长时间,人非草木啊,您难道要我看着他就隔着层玻璃被人弄死?”
先生断然:“那也是他该死!他自己本事不到家,技不如人生死有命!你现在为了他坏了规矩,以后别人怎么看我们?!”
大美人反问:“那有天我在您面前被弄死了,您也由得我生死有命?”
“你从小跟着我,自然与众不同!这也是尽人皆知的事情!虎毒尚不食子!”先生当场翻脸,展现大规模双标:“我把你从小养大,以后我退下来这一大摊子都是你的——这能一样吗?!”
大美人叹了口气。
先生拿他实在没办法,就算真的狠心铁血不看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情分也得看看大美人做了这么久王牌的本事。最后先生只能自己给自己找个台阶下来:“滚滚滚,看见你就烦。带着你那个姘头滚出去呆几天,小兔崽子!我老人家快退休还要给你擦屁股!”
10、
小美人这次伤得尤其重,养了很久才好。
他躺在床上没事情做,最开始还知道看看电影打打游戏,到了后面就只知道跟大美人撒娇。赖在大美人的怀里要搂要抱,要嘴对嘴的喂水喂饭才高兴。大美人横竖也暂时没活可干,于是也就由着他折腾。
日子一天天过,大美人心里总留这个小小的疙瘩,别别扭扭的。他总想着小美人能问点什么,也想着小美人撒撒泼骂骂人都是好的,可小美人每次看到他还是一副甜甜地笑、腻腻地撒娇的样子。弄到最后大美人越发心虚,快被聊胜于无的良知弄疯了。
大美人扛不住了,找个机会主动开口:“你不好奇我那天为什么一开始不动手么?”
小美人眨眨眼,愣了愣没说话。可那双眼睛里闪过的悲伤还是被大美人看得·清清楚楚。
大美人心虚到了极点:“算了算了。你看不管怎么说我好歹还是救了你对不对;而且你血型少见,难得我们有缘,血型相符,我还输血很多给你呢。”他揉了揉小美人的头发,软软的发丝从他手指间流过去。“扯平了, 不想了啊。”
小美人愕然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有点结结巴巴地问他:“我们血型一致?我……我血型很少见的。你输血给我?”
大美人点点头,抬手摸了摸自己高挺的鼻梁。
“是啊,该着咱俩天生一对嘛。”
小美人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别过脸去。
小美人哭了。
他看上去那么伤心,他哭得凄凄惨惨悲悲切切。大美人手忙脚乱,无措地哄他。
最后大美人没办法了,只能凑过去亲了亲小美人还缠着纱布的额角:“唉,我不是……就,你得给我心动的时间对不对。”他结结巴巴地补充:“我……为以后都会对你很好很好的。我告诉你我动了心很值钱的。我会保护你,也绝对不会叫你落进危险中的。你别看我这样啊,我这个人很注重口碑,我一诺千金的。”
可这话好像也没什么用。
小美人哭得更凶了。
11、
第五年的时候,小美人养的狐狸死了。他又梨花带雨哭得很伤心,几乎跟快要赶上刚被大美人表白心迹时的喜极而泣了。他在大美人的院子里给狐狸挖了个小小的坟,还像模像样地竖了块碑。
狐狸死的时候大美人正在给它铲屎。狐狸摇摇晃晃走过来,软绵绵贴着大美人的胳膊依恋地蹭了蹭就不动了。大美人以为狐狸生病了,赶紧把它抱起来;狐狸闭着眼,眼睛周围的绒毛湿漉漉,尖尖的嘴巴里有一股很淡的苦味。
先生最近总算是信了小美人,三天前安排小美人去看看大美人当年搞起来的产业最近效益如何,找找合伙人什么的。小美人在国外,听到消息的时候电话里声音明显滞了一下。
小美人又拖了四天,火急火燎地赶回来。他看到狐狸眼圈就红了,站在门口看着坐在又土气又富丽的沙发上的大美人仿佛变成了一截木头。大美人也看着小美人,觉得这一星期没见小美人真是憔悴不少。
大美人心疼地叹了口气:“嚼嚼在冷库,我放了点防腐,等你回来看看它。”
小美人赶在大美人还要说什么之前开了口。他声音软绵绵的有气无力:“你干嘛杀嚼嚼。你不喜欢它遗弃就好了。它就是一只狐狸,它懂什么啊。”
他说完眼泪就掉下来,一发不可收拾。
12、
他们再也没有养过宠物。
先生有意再做几年就收手,但野心又不愿就此割舍,接的生意慢慢杂起来,规矩也不太管了。大美人劝他几次不要太疯太张扬,他也听不进去;反而因此和大美人有些生疏起来。
慢慢的大美人和小美人都开始忙起来。先生很器重他俩的本事,于是捏得很紧,也宝贝得很紧,不管别人怎么坏规矩,他俩还是本本分分一人管一摊,各不干涉,于是聚少离多。
大美人每次到了一个地方都会找当地的地标建筑拍个照,干完活再跟一地有碍观瞻的马赛克合个影;他把这些照片带回去送给小美人,小美人把它们跟自己收到的明信片一起收在个上了锁的漂亮大盒子里。
明信片也是大美人寄的。大美人在网路上搜罗了不少土味情话,记在随身携带的小本子上,每次写明信片就翻开本子找一句工工整整地抄上去。小美人很喜欢这些东西。没事就拿出来看看,宝贝得不行。
13、
他们不管不顾做事的时间久了,也没法保持相安无事的虚假和平了。再加上他们前些日子干了好几件叫人家再耳聋瞎也做不到不闻不问的好事,大家互相卖面子的时代就算彻底过去了。先生特地喊来了大美人和小美人——时间久了他看着小美人也觉得有点像半个儿子了——嘱咐着最近都小心点,最近狗都上街了,组织里估计也有插进来的钉子要被启用了。
“有的钉子不是最近才插进来的,一直没用罢了,”先生说,“脸都撕破了也别留着了,你俩自己看着办,该拔出来就拔出来。”
回去的路上小美人感慨说想不到先生这么谨慎都能被埋了雷。不过一直都挺太平的,最近这是要干嘛啊。我还不想过提心吊胆心惊肉跳的生活呢。
大美人一边开车一边叹气:“他最近太疯了,也太贪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又安慰小美人:“不怕。有我护着你。”
于是人心惶惶了一阵子。有几个坐四五把手位置的人莫名其妙失了踪,也有不少看着本分的老实人横死家中。
小美人一边刨坑一边问大美人:“差不多行了吧?这几个月一天到晚喊打喊杀听人骂我八辈女性家属我都要烦死了。”
大美人舒舒服服靠着车抽烟,顺手给地上装在麻袋里尚还蠕动的身体补了两枪。“再说吧,”他说,“你最近自己也小心些,不太平。”
过了一会儿小美人收拾利索了,走到他跟前很专注地看着他。看了一会儿小美人突然伸手摸了摸大美人的脸:“哇……你都有皱纹了。”
大美人心说可不是吗?这么多年过去了,我马上奔四,谁像你二十多岁正值当年青春貌美啊。
小美人一扔铲子,伸手还住了大美人的腰;大美人是靠着引擎盖的,老腰老腿禁不起这小祖宗心血来潮兴致勃然说扑就扑,顺势躺了下去。小美人把脸埋在他肩膀上,闷闷地问他:“你赚够了没有啊?”
大美人摸摸他头发,没说话。
小美人就不折不挠地又问了一遍:“你说话啊,你赚够没有啊?”他这些年和大美人说话越发娇纵,实打实一个顺风顺水心想事成被惯坏的小祖宗,距离敢和先生摔盘子撒泼也就一步之遥。但毕竟他实在美貌,嚣张都变得可爱起来。
大美人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小美人的背。
“今天天气不错,”他说,“别荒废了墓地好光景,做不做?”
14、
小美人趴在大美人背上,贴着他的肩胛微微气喘,哼哼唧唧听着有点委屈:“别人都是坟头蹦迪,只有我坟头办事……晦气死了!”
大美人把额头抵在自己的手臂上,笑一笑安慰他:“你好歹是坟头办人,我可是坟头被办,我找谁说理去?”
小美人没再说话。小美人手指白皙纤长,摁着大美人心口的位置,被他的肤色一衬,美好得触目惊心。
大美人低着头,看着他收拢在自己左胸上的手,轻声说:“你的手啊……又白又干净,真好看。”
小美人手上用力,捏在他胸肌上,深色的肌肤从哪白生生的指缝间丰腴地满溢出来。小美人说我又不天天出去晒日光浴美黑,我当然比你白好多啦。
他的声音样貌在这五六年间一直变化不大,还是初见时那副肤白貌美大眼睛,又娇又嗲的样子。有种叫人心碎的哀怜。
大美人毕竟和他过了这么多年,熟悉得现在不必回头也能想到他的样貌。大美人想一想他山岩般峻俏的鼻梁和单薄的、总挂着笑的薄唇,又想一想他总是水盈盈带着些无辜和仓皇的眼,骤然心痛。
“你干嘛要杀嚼嚼?”他轻声问:“你觉得不喜欢……遗弃它就好了。一只狐狸,何必呢。”
15、
小美人觉得他们内部清洗差不多了。
大美人漫不经心,看淡生死,觉得再等一等也无妨。
先生已然杀红了眼。他着急隐退也着急赚钱,总想全身而退还能腰缠万贯功成名就。
组织里除了他们三个人外已经几次变天,人人自危,做事更加毛躁疯癫。
外面也是一片风声鹤唳。
就这么又过了三年。
16、
先生把枪扔在了大美人跟前。
先生已经上了年纪,气急败坏地摔过那些文件之后也没了什么力气,靠着座椅气喘显得格外苍老。他又看了看那些文件,有邮件内容有通话记录也有财产转移,他笑起来:“没想到最后是被自己从小养大的狗给咬了。不亏。”
大美人只是看着先生,那些罪证对他吸引不大。他告诉先生:“我给您买好了机票,也安排了可靠的人送您。您走吧。”
先生气极反笑。他退于幕后多年,此刻却依旧迅如闪电抽出了配枪,直指大美人的眉心。话也不再多说,扣住扳机便要拉下。
大美人没有躲,他闭上眼,倒是有几分释怀。
一声枪响。
血花四溅。
17、
“快走!”小美人冲过来,拉着还有点茫然的大美人跑下消防楼梯。大美人隐约听到些嘈杂的声音,似乎还伴随着越来也近的警笛。
变故有些多,大美人这会儿来不及消化,只是觉得懵。这种懵一直持续到他被小美人塞进副驾驶扣上安全带还没有反应过来;他茫然地看着小美人打方向盘。小美人微微蹙着眉,精致的下颌绷出好看而紧张的线条。他依旧肤白貌美,可毕竟年岁渐长,那种娇嗲褪了不少,越发端庄和持重。
灰蒙蒙的天中落了些雨丝,两边的景物在纷纷倒退,没有人追上来。
公路蜿蜒绵长,似乎没有尽头,不知何年何月才到旅途终点。
大美人想,这么快,九年了。
三年之后又三年,再三年。
“我之前查过档案,”他开口道,“你受伤最重的那个晚上,死了个警察。是颗钉子。”
小美人谨遵交规,雨天开车专心看路,对答如流:“条子还不是天天死么。再说了,干这种吃里扒外出卖他人的事……总归没什么好下场。应该的。”
大美人捏了捏眉心:“嚼嚼真的很好,我不喜欢小动物,但是我很喜欢它。”
小美人点点头:“我也喜欢。”
又说:“没关系。安顿下来之后我们再养一只。”
大美人笑起来。他现在很释然,也很轻松,压着他煎熬他的东西都烟消云散。他问小美人:“嗳……我说,你不喜欢我吧?”
小美人没说话。雨越来越大,他得专注开车。
“那就是不喜欢男人?”
小美人一脚刹车踩下。轮胎在湿润的柏油路面上尖叫着打滑,最后堪堪停下。小美人扭过脸,看着大美人;他眼睛里有些狠厉与阴沉闪过,可最终那些都消散了,一层雾茫茫然浮起来,好像他眨一眨眼,雾就会落下,水汽能连成汪洋。他那么好看,叫人心悸也叫人心碎,叫人满怀着哀怜。
大美人摇了摇头:“你只是不喜欢坏人。”
大美人不忍再看他。
18、
小美人咬着牙,脸颊上的肌肉绷紧了,抽动着,目光灼灼,似火在烧。
其实大美人也就最开始那一次是实打实见过小美人动手的。他不知道小美人是不是但凡动手都是这副模样,端庄的、持重的。
小美人很快就从一尊端庄持重的雕塑软化下来,又变成了那份娇滴滴软绵绵的样子。他垮下肩膀,咬肌放松,睫毛也湿漉漉地垂落,很小声地反驳:“你不是坏人。”
他说:“你护着我。”
大美人摇摇头:“我只是……我没拿准。”这话不假,算不得赌气和作伪。他是真的没拿准,一直没拿准。他拿不准。
大美人大大方方当着小美人的面开始在副驾驶前面的储物格子里翻找。这辆车是他的,他们当时在车行里,小美人喜滋滋选了涂装,他趁着小美人撅着屁股钻进去看内饰的时候去付了账。小美人那天抱着他的手臂开心得不得了,说以后退休了就要开这辆车与他一起做一次漫长的公路旅行。
那么漫长,落日余晖都会被甩在身后。
大美人回想着,无奈地苦笑着。他想就算再多伪装欺瞒,开怀喜悦却是很难骗人。小美人在那一刻大概是真的高兴,也是真的想和他逃之夭夭。
他指尖摸到冰冷坚硬。
他找到了枪。
19、
大美人想通了很多事。尤其是小美人那几次梨花带雨的悲戚。他们大概彼此间有过真心,可能,也许——但人心这种事,谁说得准。
如果身份对调,谁能做得更好?谁能真的一尘不染,谁能陷在淤泥里还持着本心白璧无瑕?
他想他的小美人总是好一些的。他的小美人,总能坚定了真心和信仰,和他完全不同。
他想他的小美人总是坏一些的。他的小美人,九年了,连他说话的方式都学不会,这是何等的凉薄寡情。
他笑了笑,点起一根烟,在倾盆暴雨中驶向远方。